伊斯坦堡這個土耳其第一大城市,雖然不是官方首都,但是在土耳其人心中的地位,卻等同於台灣人心中的台北。
最繁華、最時尚、最文化、最國際、同時也最天龍。舉個有趣的故事當例子,一位做社會分析的老師在課堂上跟我們分享了甚麼叫作「伊斯坦堡人」,從小在安卡拉長大的她,有一天到伊斯坦堡去拜訪她高齡七十歲的姑媽,難得小姪女從荒涼地方遠道來訪(安卡拉荒涼無誤),姑媽自然熱情款待,她拿出了一盒在土耳其各個地方處處可見、隨手可得的高級糖果,對她說:「盡量吃吧,妳只有在伊斯坦堡才吃得到這個。」
是有多活在天龍國啊這位姑媽,甚麼都給你伊斯坦堡才有(翻白眼)。不過,本篇文章不是要酸伊斯坦堡,而是要談這個城市的跨年夜。
在土耳其正港首都安卡拉讀書的我,常常聽身邊的同學埋怨這裡,而每當他們大談安卡拉如何不配當個首都時,永遠會加上一句「不像伊斯坦堡ooxx」,顯然伊斯坦堡才是他們心中的文明中心,不知不覺這也成為我對伊斯坦堡的印象。記得十月到伊斯坦堡遊玩時,確實對那條直直通往塔克辛廣場的大道感到印象深刻,在一條街上你可以同時看到街頭表演、時尚精品還有小撮抗議人群,以及超級歐風的地上火車,如此繁榮多元又有生命力的景象更加深了我「伊斯坦堡=台北」的認知。
好了,說到跨年,台北101的煙火陣容當然是台灣人top one的朝聖地點,本人從來不愛到首都那兒人擠人,但是心想難得到了土耳其,是否應該去伊斯坦堡瞧一瞧人家的首都跨年(好啦,伊斯坦堡不是首都,但就是首都地位嘛)。身邊數位交換生好友也是同樣想法,而且又有朋友要順道歸國了,不論如何都要去一趟伊斯坦堡餞行一番。
打從這麼安排之後,每一個、每一個聽到我們要去伊斯坦堡跨年的土耳其人,都警告我們千萬不要待在塔克辛廣場,「很危險,常常有搶劫還有強暴案」大家都這麼說,在土耳其求學多年的台灣學姊還補一句「新聞每年都有報啊」。
好的,因為早早就這麼聽說了,所以我們也就決定特地避開塔克辛廣場,加上我們這群十一個有男有女應該不必太擔心,香港的趴踢女孩負責找一個跨年地點。
跨年前夕的下午,一群人抵達伊斯坦堡,時間還早、天色尚亮,還是先到最繁榮的那一條街道逛逛,跟上回一樣,看起來依舊是個大城市的氣派,拎著shopping戰果來來往往的貴婦、家庭和情侶,還有戴著live band的火車穿梭挺可愛,我們在那裡享用了預定的美好晚餐,準備要前往自己的跨年地點。
豈知,當我們離開餐廳時,這條時尚大道卻像換了一個模樣一樣,街上滿滿的人群往位於我們反方向的塔克辛廣場湧去,而且都是男人,青壯年男人。偶爾幾個女生跟著其他男性好友一起出現,但看不到女孩兒自己一群,男女比例八比二應該不誇張。
今晚的伊斯坦堡怎麼了呢?(貴婦兒妳們去哪了)
當我們要趕上從新城到老城的火車上時,有朋友趕不及進站,而我和另一位女生卻已經跳上車廂,四處望望身邊全是男人,青壯年男人。兩個年輕男生交頭笑談我們,第一次,我對這種好奇亞洲臉孔的眼光感到不自在。
今晚的伊斯坦堡怎麼了呢?(按,看屁阿)
和其他朋友在下車處會合後,我們要到老城跨到新城的大橋上看煙火,不知為何一路上比上一回荒涼許多,不是跨年夜嗎今晚??好不容易走到了橋頭的一端,看到了一些人潮但也稱不上熱鬧,我們四處問人在哪裡看煙火,結果在地土耳其人都跟我們說不知道,外來觀光客則跟我們一樣在搜索推測。
今晚的伊斯坦堡有沒有跨年啊到底?(翻桌了喔)
最後我們在橋的另一端發現了比較像樣的跨年人潮和氣氛,有男有女有外國人有土耳其人,好囉~終於可以放心嗨起來了,我們靠著橋邊興奮歡呼。2014倒數5分鐘,5分鐘,就在倒數5分鐘那一刻--煙火以三百六十度環景效果在我們四周綻開,甚麼?你以為很尊爵?超~驚嚇的喲!除了正面後面左邊右邊的天空之外,還從我們站的橋邊正下方往上竄!攻擊誰阿這招。而就在恐怖煙火停止的那一刻,十二點整,沒有倒數。
今晚的伊斯坦堡崩壞沒有極限。
只好摸摸鼻子互道新年快樂了~2014新年快樂呦!
事後,我跟土耳其室友討論,為什麼那一條通往塔克辛廣場,平日充斥著貴婦的精品街,到了跨年夜卻充斥著滿滿青年男人。她告訴我,在跨年這個時間,來自底層階級、大多從東土耳其來的移工會來到這裡尋歡,因為土耳其東、西方的貧富差距大,許多人對東土的想像就是貧窮、危險。我的室友說,這條街平常不是這群人hang out的地點(本來是給貴婦hang out的吧),但卻會在跨年夜來到這裡熱鬧一番。
原來跨年夜的伊斯坦堡不是屬於布爾喬亞的場子,難怪完全不符合我們本來的想像。
一個本來在想像符碼上堪稱天龍的城市中心,竟然會在跨年夜發生階級顛覆性的人群地景,這個空間的權力翻轉到底怎麼形成的?身為一個人類學學徒能夠有這一層體驗已值回票價,可惜我並沒有機會更深入探討這個現象背後的脈絡,不然值得寫一篇城市人類學的民族誌報告了吧。